长江:不断创新的历史之脉
——写在长江文明馆落成之际
陈 铎
“建筑是凝固的历史”,此话固然精彩,但我本人却只赞同一半。在我看来,历史尽管已是“逝者如斯”的过去,但它并不会像编年史一样简单地在时间的荡涤下固化,甚至风化消逝,而是始终作为我们身处其中的文明的一部分,而且还会随着当代文明的不断演进深拓而不断焕发出新的意义和作用。“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我的理解就是,一切历史的起点,就在脚下,就是当代。历史之脉也有着不断创新的前进空间,作为长江历史的一个节点,武汉长江文明馆的落成,正好印证着这个观点。
自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大型电视系列片《话说长江》开始,三十多年间,长江已经是深入我和我们团队成员骨血之中的一条精神血脉。推己及邦国,长江也当之无愧是中华民族一条创新的历史血脉。
从古至今,长江从来不缺乏创新性,从三星堆的天问,到盘龙城的铜鼎,再到江南山水园林和贡院考棚,玉带长江,编织的是纵贯古今的千年文明带。从古代农商经济的兴盛,到近现代崛起的江上都城重庆、汉口、九江、上海,金带长江,孕育的是照亮古今的长江经济带。从“建国方略”到“大河通天”;从推开大江连大海的门窗,到“长三角”流域的新腾飞,再到“一带一路”的重要推动力,今日长江,牵系着大国稳固崛起的国运。
可以说,无论是从文化、经济,还是国家战略的层面,长江在中国历史上扮演的都是创造性推动力的角色。我的理解,从民众的层面看,南国水乡之民得益于长江所赐相对丰饶的生活环境,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创造性的事业中;从邦国的层面看,与历史上占据主流的北方政治中心保持着适度的距离,而又有足够的文化积淀和经济支撑,是创新的最佳实验田;从文明地理的层面看,大江大河,历来就是创新性文明的主要诞生地,而与海洋的交汇,与世界的连通,更是将创新的可能放大至近乎无限。
面对这么一条既有深沉厚重的历史,又有鲜活向上的创造力的大江,如何留存、呈现其文明,在凝固的建筑中,展现不断流动创新的历史,甚至得到今日的启思和明日的展望,就成了一个巨大的难题。这也是我难以完全赞同“建筑是凝固的历史”的一个原因。
值得欣慰的是,刚刚落成的长江文明馆,恰好佐证了我的观点,采取了创新的精神来应对这个创新的课题。
长江文明馆的定位是:“展示长江的新窗口,旅游观光的新景点,城市形象的新标志,文化展示的新高地,生态文明研究及产业发展的新平台。”这五个“新”字贯穿全馆,当为一阵新风扑面而来。
在内容构架上,长江馆也抓住了最根本、也是永不过时的生态文明作为内容的基础,随之的人类文明、精神文明、礼制文化等等也就顺理成章。伴随着生态环境的不断变化,相关的文明形态和内容也在不断地适应、创新,这是我理解的长江馆内容构架的核心思路,这也正是唯物史观日渐日新的体现。
在呈现形态上,作为一名影像工作者,我很高兴地看到,长江文明馆非常精准地抓住了当代传播的要点——动态影像呈现。其以实景、科学数据、信息技术展现文化与科技的融合,通过实景体验、实物展览、影像展示、现场表演、互动参与等多维一体的展陈方式展现长江流域生态文明和人类文明的方式,是最新技术与悠远文明的创造性结合,仅从这展陈方式上看,我对长江馆呈现出长江文明的创造性和创新性内核是有信心的。
当然,我对其内容架构仍有一些个人的期待。三十多年前的《话说长江》是目前所知系统介绍长江的第一部作品,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一部影像作品“带着一个民族去旅行”,让整个社会焕发出自信和创造力,这是值得作为长江文明的一个组成部分,放入馆藏中去。而电视作品声画合一的特性,也是可以无缝嵌入到文明馆的内容架构中去。
另一方面,作为一名摄影爱好者,我也希望能在馆中看到已经逝去的长江美景——比如神女峰——比如航拍三峡全貌等——能在影像中鲜活地再现,近现代的自然和人文美景,都可以在长江馆中打造出一条影像的历史长廊,在让人们追忆过往的同时,更多地思考长江的未来。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科学院第十七次院士大会、中国工程院第十二次院士大会上的讲话中,引用了成书于两三千年前的《大学》中的经典之句:“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这是对中国人创造力和创新性的最精彩描述,千百年来,被中国人奉为圭臬。同样的,大河之流,浩浩汤汤,如同不断奔腾的长江之水一样,关于长江的历史和文化也在不断地更新、衍变。长江文明馆在静态建筑之中,营造出关于创新、创造的大河文明的动态性,这其中所蕴含的张力,让我有理由相信,“建筑是凝固的历史”在这里是不足以注解和确定的,而一部关于长江文明、中华文明的动态史、当代史,也将在这条不断创新的历史之脉中绵延、孵化,不断向前。
(作者系中央电视台著名主持人、朗诵艺术家)